(二)
对于恶灵来说,执念太强也并非什么好事。过于强大的执念会形成像锁链一样的桎梏,将灵体的活动范围限定在极为有限的空间中——是为地缚灵。
纸霜的前辈就是一个地缚灵。
此刻,纸霜正挽着醉鬼的手,一步一步向着狭小的巷口深处走去。
小巷中伸手不见五指,黑暗浓重得仿佛粘稠的墨水一般。唯一能稍稍照亮人眼睛的,仅有那小巷尽头,某幢烂楼侧门上挂着的破旧的霓虹灯牌。灯牌变形变色,甚至掉了一边,孤零零地悬挂在小门的上方,咯吱咯吱叫嚷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一只垂老的萤火虫,不甘生命的逝去拼尽全力散发出的衰败的光。
——那座烂楼里便是她的“前辈”所在的地方。
那位 “前辈”的执念是什么,以及为什么会强大到让她成为地缚灵。纸霜并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
她只是负责将“食物”引诱到行动不便的前辈身边,供她进食。相对的,前辈也会为没有捕猎能力的她留下食物的碎片,维持她的恶灵之身。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双肩与额前三盏命灯——天魂,地魂,命魂。若缺少了天魂,便会浑浑噩噩,失了聪慧。若少了地魂,便会身体衰弱,多病缠身。
而命魂,是人类的灵力源泉,亦是恶灵最喜爱的食物。
若是命魂被吞吃,额前命灯熄灭。不出两三天,此人便会灵力枯竭,一命呜呼。
恶灵为死去的生灵化成。体内灵力无法自动再生,仅仅只能靠吞噬生灵的灵力延续日渐消逝的灵体。
可是——她突然这么想道——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相同的夜晚,相同的小巷。场景画面仿佛是从前几日一直复制粘贴过来的一样,一成不变。
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工作,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那这么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为了……为了……寻找到自己的执念?
可是……
……
“喂,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这酒店看起来真是……”
她很快就将脑海中的诸多想法抛在了脑后,熟练地将表情在面部铺开:“可是方便也便宜嘛。”脱口而出的,是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话语。
在男人眼中,她雀跃似的跑跳了几步先走到那小门的门口,握住了锈迹斑斑的门把,似乎是怕自己改变主意,还催促道:“快进去吧。”
男人在她在身后醉醺醺地冷哼了一声,“这么兴奋,**就是**。”
可他没有看见,在那张背对着他的脸庞上,纸霜的笑意骇人地鲜艳着。
“快进去吧。”纸霜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转动了门把手。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那扇锈蚀的门扉声被缓缓推动。那声音,仿佛是有人在推动着停滞了许久的齿轮,重新开始了转动。似乎在这小巷中,有什么在岁月中凝滞了多年的东西,再次沉重地开始了前行。
门扉被缓缓推开,门后的黑暗也一点一点映入男人的眼中。
这黑暗,仿佛一道吸引人的深渊,牵引着男人那道本放在纸霜身上的目光,投入到了这深邃的黑暗中。
男人面对黑暗出了神,仿佛着了魔一般无法移开视线,虽然并不知道自己在凝视着什么。他好奇地注视着这对他来说未知的地方,仿佛要将灵魂投入其中——
“前辈好。”立在一旁的纸霜笑着,突然出声,将无比专注地男人吓了一跳。他的视线投向了纸霜,突然发现她原本娇艳无比的笑容,此刻在这破旧霓虹灯的掩映下,竟显得这般诡异。
男人冷汗直下,瞬间酒意散去了大半。
“你,你这是……”他惊疑地问道……
“嘻嘻嘻嘻——”一串尖锐的笑声紧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切割着他的耳膜。
男人的目光再度被黑暗拉扯过去——
霎时,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孔仿佛穿破迷雾一般,从黑暗中钻出,出现在了他面前不到五厘米处——那就是纸霜的“前辈”了。
男人的话语和表情陡然凝固在了脸上,然后缓慢扭曲着,
仿佛慢镜头一般,从醉意万分,到瞬间清醒,又逐渐变得惊恐万状。他张大了嘴,呼喊声即将喷涌而出。
而就是那一刹那,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笑声再度从这张紧贴着他的脸庞的口中响起。“前辈”轻轻一挥手,无数黑暗从她狰狞的面孔后方汹汹地浪涌而出。
男人只觉得被一个巨大的浪头击中了。天旋地转,无法呼吸,有什么在向他口鼻里倒灌。霎时便被黑暗淹没。
霓虹灯倏然一闪。
男人被吞没席卷进了黑暗的浪潮之中。那浪潮有如漩涡一般挟带着男人涌入了那昏黑的狭窄的门中。
沉重的关门声响起后。前辈狰狞笑声还未完全散去,原地已只剩下了纸霜一人。
余音缓缓散去,在这重归寂静的小巷深处,只有那悬挂的霓虹招牌还在不甘地发出颓败的电流声响。
“呼~”
纸霜吐出一口气,仿佛浑身都轻松了一般。
其实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工作”。
扮演着一个莫名的角色,说着并不属于她的台词,小心地掩藏好本来的自己,欺诈着引诱着那些被她瞄准的“猎物”一步步走向陷阱。
虽说那是为了“前辈”,也是为了自己。但纸霜依旧很不习惯这样的压力。
亲手将一个人推向黑暗,亲手造成一个人的死亡。即便经历了无数次,她也依旧适应不了。反倒是每天结束完“捕猎”之后,卸下了压力的时刻,才是她最享受的时刻。
纸霜闭上了双眼,她缓缓向巷口走去。周围原本黑暗的世界,在她的感知里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房间里男子的微弱呻吟声越来越小。她又重新听见了夏虫的鸣叫,远处若有若无的商业街的喧闹,颓唐的霓虹灯牌在身后发出老化的电流声……
她喜欢这种感觉,她自诞生之初就习惯与用听力来探知这个世界。
她享受这种感觉,每当她闭上双眼的时候,就好像一条回到了湖水中的鱼儿一样自如。
纸霜放松了下来。
她听见自己的小皮鞋踏在地砖上的清脆声响,听到自己扬起嘴角轻轻哼唱的若有若无的歌声……
突然,在她即将走到巷口的时候,又一道新的声音落入了她的耳朵。
一声近乎微不可寻的轻盈的脚步声。
是赤脚,轻盈地点地,正掠过她的身侧——
她脑内的警铃突然炸响,怎么会有人逃过她的感知凭空出现在她的身侧身侧?!
她瞬间扭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仅有一道后知后觉的微风撩动了她的裙摆。
随之而来的,是一串清脆的铃铛声,与她错身而过,铃铃啷啷地响动在巷子深处,拉成了一条线。
是谁??
她警觉地想追寻着那声音望去,却突然又被反方向的巷口出现的蓝色光芒拉扯住了目光。
脚步声同光芒一同亮起在巷口。
那是一道,不徐不疾,无比清晰,仿佛还带着回声的,一步一步地缓缓踏进小巷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见了。
无比浩荡的蓝色光芒中央,是一个少年。身影瘦削,穿着随意的白色衬衫。一手捧着厚厚的书本,一手提着灯笼。
这道身影,仿佛独自伫立在辽阔无际的海面上一般,孤独辽远,好像跟这人间格格不入。
而那耀眼的蓝色的光华,是从他手里的这盏灯笼里流淌出来的,蓝光柔柔地从巷口处开始向内藤蔓般蔓延,吞侵着黑暗。
他那杂乱的能盖过双眼的刘海之下,左眼的眼瞳竟然是湛蓝色的。一些湛蓝色的浓郁光点从其中迸溅而出,仿佛火焰一样跳跃在少年的身周。
少年面无表情注视着手中的书页。蓝色光芒一直在少年的身前,随着他的向前而逼近。
纸霜只感觉少年迈出的每一个步子,都带着难以言说的气势。重重叠加。
最开始还像潭水中泛起的波纹,现在这势竟仿佛层层叠叠的巨浪一般,狠狠地撞击着她的神经。
纸霜不由自主地想后退,却发现浑身上动弹不能。
“你……你是谁!”她惊恐地问道。
少年仍旧没有抬头。他手上的书本,却无风自动刷拉拉地翻起了页。
“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叫建国,女孩就叫杜鹃吧。”尖锐的声音从书本中响起。书页弯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纸霜愣在了原地。
“闭嘴,黄书。”少年依旧面无表情。
“喂喂,这个时候应该吐槽才对啊,不然老朽这个梗看起来就很莫名其妙了啊。吐槽一下起名的风格也好啊!”这本书居然从少年手中跳了起来,悬在半空中,很是生气的样子,“还有!老朽不是黄书!老朽可是……”
少年清脆的响指声打断了黄书的话。
随之而来的,是从小巷最深处的那栋楼里发出的巨大声响——
那音浪仿佛一辆重型卡车在耳旁碾过的声音一样。巨大声浪与掀起的狂风一同从后方扑向纸霜。
她双手护住脸,在狂风中艰难地回头。
她看见烂楼侧门上的霓虹灯牌已经坠落在了地面,先前的巨大声响应该就是它砸落时发出的。
而原本悬挂着它的地方,居然长出了大腿粗的血红色枝桠——
是的,就是树枝的枝桠。那血色浓郁得骇人,粘稠得就算下一秒从树枝上流淌出鲜血也不会有丝毫意外。
随后,在纸霜的目瞪口呆中。那枝桠不断地生长,缠绕,仿佛无视了那幢楼房一般,幽灵似的穿过了它。
然后,不过短短两三秒之内。一株猩红欲滴没有树叶的光秃秃的巨大槐树,就这么在这条阴暗的小巷中成型了。血红色的光芒以它为圆中心,触手一般朝着纸霜伸展着,铺天盖地,占据了一半的空间。
纸霜这才看见,那槐树的枝桠上坐着一个红色长发的女孩儿。
她单手扶着树干,两条白皙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腿悬着空晃荡着。小巧晶莹的裸足上方的脚踝处,用红色的细绳穿着两枚金色的铃铛,随着她双腿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纸霜又看见,在那槐树的其中一个枝桠尖端,缠绕着一张狰狞的面孔——那分明就是她的那位“前辈”。
女孩儿的眼睛也是赤红色的。她的目光穿过了纸霜。纸霜知道,她在望向那个少年。
“没死。”她指了指地上。那是先前被“前辈”掳走的那个男人。随着槐树巨**系的生长从房间里被推了出来,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昏过去了呀。嘿嘿,真是幸运。”自称不是黄书的黄书摇头晃脑,“挺省事。”
如果书也有表情的话,那么黄书现在的表情应该是“标准的反派坏笑”吧。
“那就直接开始吧。”
它这么说道
——“‘超度’这两个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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